郜艳敏是个悲情人物,但她也是中国现下的存在。虽然在教学点里教十几名学生的语文、算术、自然、唱歌、画画,但郜艳敏不是老师,也不是民办代课教师,她是河北曲阳县下岸村的教学点的临时工。
郜艳敏的身世很悲惨。18岁时郜艳敏在石家庄火车站被两名以找工作为借口的女人骗走,之后4天里被倒了3次手,遭到殴打和奸污。到了现在的丈夫的家,郜艳敏也想逃跑,自杀过3次。被拐到下岸村一年后,郜艳敏和丈夫回娘家,郜艳敏不想再回去了,但末了她还是跟着丈夫回到了曲阳县的深山沟里。“是公公、婆婆的善良打动了我。他们对我很好,如果离开他们,我良心上也过不去”。
郜艳敏是初中毕业,在村里需要时,她成了教学点唯一的临时工,在孩子们中间,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。后来郜艳敏的经历被广为宣传,被评为“最美乡村教师”,并被拍成了电影《嫁给大山的女人》。
对郜艳敏的争论有两点,一是认为“歌颂被害人的伟大,歌颂她不记恨犯罪分子”,这是一种混乱、丑陋的价值观。
当然,人贩子必须严惩,买主也须追究刑责,不能因为被害人的宽恕,司法就不作为。但也应理解郜艳敏的转变和选择。当一个人遭到极大的伤害,感受深切的痛苦时,可能会通过投入其他事务来减少自己的痛苦,这些事有的可能就是公益事业,就是眼下人们赞扬郜艳敏的“大爱”。甭说什么“高大上”,也许郜艳敏主观上可能是为了转移自己的痛苦,只是客观上为孩子们做了好事。即便这样,郜艳敏仍然应当得到我们尊重。但我们不能因为郜艳敏不那么“高大上”,轻易就宽恕了坏人,就批评她价值观混乱,批评她不向恶势力作斗争。郜艳敏有自己生活的环境,有自己生存的道理。
对郜艳敏争论的第二点是谴责政府的失职,没能有力打击拐卖妇女、强奸、非法拘禁等犯罪行为,没能承担起义务教育的职责。其实曲阳县政府也是认同自己的失职的,认为郜艳敏给曲阳县抹黑,所以他们要拦截记者采访。曲阳县政府也值得同情。
郜艳敏的报酬每月不到200元,她用自己瘦弱的肩膀,承担起政府应该承担的责任。如果反过来问一下,政府很穷,而郜艳敏是个富人,郜艳敏是否有责任承担起义务教育的责任?政府是否可以要求她这么做?不行,政府没有这权力,除非郜艳敏本人自愿。
政府与公民个人,在块儿头上是不平等的。说一个极端的例子。当郜艳敏苦苦扛着教学点时,3年前,曲阳县教育系统出了一个百万巨贪—教育局局长郝成学上任1年半,家里的存款增加了100多万元,检察人员从郝家搜出1000多瓶酒,61张存折共206万元,11万元现金,他家的地下室堆满了大米、食用油等,足可装满两卡车……
郜艳敏没这块儿头吧?她要是有这么多大米和油多好……
除去郝成学这样极端的犯罪例子,就是在常规形态下,政府也强势得多。比如,有一个县要搞义务教育,没钱怎么办?过春节了,召集大佬们来开联谊会。政府说,王老板,去年生意不错呀,捐300万元吧?李老总,为了孩子,拿500万元吧?—老板们敢龇牙吗?
对这种打着教育的名义敛财的政府行为,怎么看?政府这是滥权。政府通过税收已经获得了教育经费,怎么能再额外敛钱?滥权的结果就是千万个郝成学站起来,倒下去。政府的权力必须关在法治的笼子里,必须经过合法的程序,必须经过人大批准,必须经过严格监督。
这是在贬低、抹黑政府吗?不敢呀,只是因为,人是自私的,机构是有赢利欲望的,政府是一个管理机构,也有牟利的冲动,不管着不行。
郜艳敏的例子也说明了这一点。自从郜艳敏出名后,许多人给郜艳敏和下岸村小学捐款、捐物。但政府不高兴了,今年6月,镇政府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,在媒体上公布了电话、通信地址等,全面接收外界捐赠。但是,基金会成立后,捐赠反而减少了。呵呵,大家怕郝成学把钱卷到他自家去。
来源: 中国青年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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